四十六 冤家

    许枷来了之后，她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止是家里多了一个人，饭桌上多了一双筷子，房间里多住了一个人这样简单。

    mama给她的零花钱要分一半给那个家伙。这就意味着她要等更久的时间才能买喜欢的蝴蝶结、娃娃和儿童书。原本答应好要换的公主床也变成了两张单人床拼起来的大通铺。而他呢，不但有了mama专门带他去买的一个柜子的新衣服，还能跟她上一个小学……他就像只吸血虫，短短几天的时间，就能从这个家吸到比自己身体大好几倍的血。

    许寂想不通为什么mama不喜欢他还要好言好语地把他请进来，不应该硬气点，像禁止他母亲进门一样坚决地把他扫地出门么？

    但他兴许是太争气了。寄人篱下的最开头两三月里，没给她们抓住一点儿把柄。是不管什么家长都会喜欢的那种小孩儿。

    偶尔mama只给她买好吃的，故意不给许枷买，他也不会和爸爸告状；新学校上学适应得极快，从来只有老师表扬的份儿，没有麻烦家长、叫家长的；平日里不吵不闹不乱跑，她们有事儿和他说，他就高兴积极回答，没话说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躲在边上，当个透明人。

    以至于简女士都觉得奇怪，总在她耳边说，“这是那女的的儿子么？怎么一点都不像，不会是抱错了吧。”

    “但是按照你爸那个性，没做亲子鉴定怎么可能让领回家……”

    许寂在一边听着，很快就想明白mama话里的意思。那小子搁她们面前装呢，这段时间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但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儿，是个有心机的坏小孩儿。

    那时候的小家伙们总有打抱不平、为民除害的野心。

    她开始学着电视剧里侦探们模样，躲在一边偷偷看他，他去哪里就跟到哪里。看他有没有跟自己的母亲偷偷联络，放学后躲到小角落和坏人接头，买零食的时候给老板传纸条……

    这段时间，在许寂眼里的许枷是一个无比优秀的间谍，天衣无缝，以后不去当便衣警察实在屈才。

    大概是一次聚餐，mama带着她去和认识的阿姨逛街吃饭，许寂从阿姨的嘴里听到了许枷mama大闹公司，惹得mama被同事们挤兑的事情开始。彻底看他不顺眼了。

    那是个暴雨的下午，mama来电话说被困在公交车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让她带着弟弟在家里等着，别出门乱跑。许寂坐在书桌前，看着昏黑的天还有布满水流的玻璃窗，心情突然不好了，也不知道哪里想不开，把笔一丢，拒绝写作业，想晚上九十点再说。结果一扭头看见他，看见那两本被他压在左手下的作业都快写完了，一点儿没被天气影响。

    他怎么能继续写呢，他那么勤奋不就突出自己在偷懒么。

    “你不许写作业！”她心里一急，伸手就要去夺许枷手里的笔，被他逃开了。

    “你干嘛？为什么不让我写，这是我的作业又不是你的作业。”许枷不理解，把拿笔的右手举高，伸到她够不到的地方。

    许寂扑过来半天抢不到，更上火了，凑近看见他写得工工整整的笔迹，觉得特别刺眼。不知道是什么邪念上头了，回过身，拿起自己的笔把他的作业全部画乱了，“我说了不许写就是不能写！”

    简单的一两道是不行的，要划乱到老师根本辨不清才行。要撕碎才行。

    许枷一定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讲道理的情况，坐在桌前一下子就气红了眼。这些是他一回家就开始写的，写了一个多小时，明明差两三题就写完了。现在都要重写。

    他抓着笔看着许寂理直气壮的样子，动了动嘴唇，但刚说完“你！”字就不敢说了，怕她告黑状，只好把话全都憋了回去。扭回去不理她，小心翼翼地把撕成碎片的纸张展平，拼回去，再拿出一本新本子从头开始誊写。

    没见过他这么生气又委屈的样子，想哭不敢哭，想骂不敢骂，就小小一个人窝在座位上抿着嘴默默地掉眼泪。

    许寂还想等他发火，等他冒出狐狸尾巴。谁知道他说不生气就是不生气，埋头又开始写作业，继续当这个令人讨厌的乖孩子。

    “许枷你给我等着！我迟早有一天会找出你的漏洞，把你带到mama面前让她看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人，然后让她把你赶出去，哼！”正式的开战宣言。

    那时候的许枷哪里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就被人盯上了，正难过着，听见这话怕她又把作业撕了，想也不想带着纸笔躲到客厅去了，趴在茶几上写。

    说起来还挺有意思的，他们的第一架是在床上打的。就是一个很安静的夜晚。

    许枷躲着她好一段时间，她被忽视了，一肚子怨气，这样的怨气到了这天夜里，终于爆发了。

    小丫头攥紧了拳头，先是刻意发出自认为怒吼的声音吓唬他，要他察觉到一起住的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要他怕得干脆逃回自己家。可他睡得就跟一头死猪一样，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一拳打在棉花上，她气得牙痒痒，而后果断伸手给了许枷几巴掌，把他从梦里打醒。

    “你又干嘛？”许枷被打醒，人都是蒙的，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被人打了，所以说话声音也轻。

    “你等着吧，我妈今天就会把你赶出去！”小姑娘觉得他只要动手打她被mama看到了，mama肯定就会把这个小东西丢出去。她可算是惩jian除恶、见义勇为了。完全不减手上的力道，见他身上哪里不经打就往哪里去。

    简女士是被突然的哭声闹醒的。不知道他们大半夜在闹什么，只知道打开房门时，两个小孩儿身上都挂了彩。她头发都被人扯乱了，胳膊手背上也有好几道血痕，正瘪着一张嘴骂他孬种。他没这个闲心接嘴，正皱着脸捂住了下体一个劲儿地哭。

    “静儿！你下手怎么没轻重的？”简纨一看见许枷躺在疼得动不了的样子，头都大了，根本来不及多说话，转身从柜子里拿了件厚外套就给他披上，弯腰抱着往外走，看那副样子是要带他上医院。

    “mama！是他先惹我的。”许寂追在简女士的身后，把“我”字特意重读了，要强调许枷是个坏小孩。可第二句都还没开始，就被母亲丢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