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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诺墨】婵娟(上)

    那些日子的灾难一过去,日头就变黑了,月亮也不放光,众星要从天上坠落,天势都要震动。——《马太福音》

    墨丘利醒来时,看见一张昏黄纸片很虚伪地贴在天空上,凝眸细看,是满月,从现实照进梦里,很像谁的冷眼。生者没有倒影,浊重的灵浮于渊面之上,此处是镜的另一面。

    天与水相接,月亮某种灰色云翳被污染,沉沉的,压得格外低,光织成一只罩子,要把下面的所有的活物闷死。美丽的精灵发觉那双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于是很快乐地笑起来,是露出牙齿的那种,稍带媚态的笑意,真像小狗,牙齿白生生压在唇上,神态娇艳无比。

    “别惊讶,你被出借了。”嗓音婉转,落在耳中也是甜津津的。

    用娇艳形容一个男性的神态或许不恰当,可他姣好眉目间赫然有怀春少女般的柔软,两种性象融洽地在同一张面孔上显现,别无缺陷,就好像精灵本该是生作这样的形态。

    “……”

    “你认得我?”

    那道仇恨目光或许是可怜的半精灵身上唯一有温度的东西,赫菲斯偏过头,色如春华,指腹摩挲男人的唇瓣,笑容浅浅漾开,欲流未流,是一枚鹅毛轻之又轻地落在池水上的美,涟漪一圈也不动,唯恐触碎了他的幻影。

    “倘若不认得神,又怎么弑神。”

    上级领域不该有人类置喙,肌rou率先缴械,声带紧随其后,他无以为继,赤身裸体,枕在神的膝盖上一如昔年在那双手掌中诞生,冷风温柔拂过每一寸肌理,在月光下纯洁如璞玉。

    一个弱小的姿态,但他并非是弱者。墨丘利口唇翕动,无声讥讽,双眸被阴影衬成灰暗的颜色,有如一对蒙尘的明珠。不算十分肮脏,仍有清理的余地。

    因此赫菲斯只是笑,宽容地赦免了死刑,饶有兴致地抚摸这具亲自捏造的rou身,细麻长袍的领口如一张讪笑的嘴似的微敞着,露出一痕牙白色脖颈。

    “那么,你真正认出了吗?”

    水面持平,将浑浊月光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射到唇峰上,使那点儿rou珠仿佛珍珠,光熠熠的,十分柔软好亲。赫菲斯的嘴角始终噙着一丝微妙的笑,温纯如故人容貌,唤醒他时语气那么甜蜜,榴红色的眼珠清澈见底,竟依稀看得出meimei的神态,叫他心里一酥,险些陷入一种不尝不知的温柔中去。

    光之精灵依承主神的面目拓印形体,代代的王皆遗传到这样丰艳华丽的神情。他们将这份天赐的馈赠运用得很成熟,目波澄鲜,上下睫一触便是勾引,那些雪肤金发的祭司们是这样,抹去姓名的杂种亦是这样,高贵的血流淌在最卑劣的私生子身上,神明与娼妓只在一线之间。

    “……”

    血缘是这世上唯一无法背弃的东西,皮肤之下的细小脉络随着那抹笑容微微热起来,路德依的血在每一根血管中隐秘地躁动着,沸腾着,炸开一连串细小的泡沫。在这个十足广阔的牢狱里,人的思想与身体被某种不可言说的力量强行剥离,再不是自己。

    艳尸。

    被毫无温度的目光反复打量全身,墨丘利很难不有这样的联想,他偷生百年,比这更加耻辱的境遇遭遇过太多次,甚至开始习惯,熟练地受辱,再熟练地忍耐。诸事之中唯有复仇不甚熟稔,出刀之前总割伤自己。

    “憎恶、怨恨,还有恐惧……为什么?你分明不讨厌奥菲利亚。”

    问这样的问题,仿佛他才是那个无辜的受害者,神情如此真诚,而真诚在此时又显得那么虚伪,墨丘利冷冷地别开视线,恶心得想要呕吐。

    “不仅如此,你好像离不开她。”神明弯起眼角,神色十分温柔,目波流转间宛如他年少的母亲。“看见你这样的依恋着奥菲利亚,我很高兴。”

    辉光之下,神明接受教徒合于仁爱的一切信誓,赫菲斯缓缓摩挲他的五官轮廓,稍用了点力,好似要将他的模样拓在掌心里,再不能逃离。甜润嗓音中有包容一切的慈爱之感,仿佛他们在遥远的从前就已经遇见过,亲吻面颊,彼此立约。

    “墨丘利,我的好孩子,你做的很好。”

    心中竟不由得一颤。

    他皮肤薄,右颌下的血管很明显,咬合时鼓成一条纤细青筋。那根筋正对着墨丘利的视野,随着肌rou的牵扯颤动着,如一条蛇。趴在那里,狠埋下头去,吃空了素白脸孔上所有的血色。

    “早在三个境界被创造出来前,她已经存在于这世界上。”

    深居穹宫的神明在王座上坐得太久,难免会因寂寞找些低贱的乐子,阿诺斯已经长久地困扰于友人间歇发作的泛滥yin情。创造对他们来说太过容易,于是扼杀也是同等的漫不经心。

    “赫菲斯,你的话太多了。”

    这是赫菲斯第三次用足以将整个世界摧毁的力度,将爱沉重地倾给他随便哪一个仆人。

    他姗姗来迟,险些又纵出一桩错事,端凝神色沉着下来,面目亦糅合两性之美,比及温润的友人更有锋芒。

    “不要忘记你当初是怎样向我承诺的。”

    “你生气了?”

    红蝶反复振翅,融尽漆黑发梢上凝结的冰珠。赫菲斯捉住友人清冷神色中掺杂的踌躇不定,于是很温顺地凑到他眼前去,从善如流地扳过那双清瘦薄肩,仰头吻他的雪白脸颊并玲珑鼻尖。金发飘摇,撩在白银发冠勾织的每一道缝隙里,如火焰一点点舔舐寒冰。他们是万年的至交,赫菲斯很会哄他开心,舌尖探到冰凉唇缝间,细致地濡湿了,四片软唇黏糊糊地挨在一起,如同一对枯渴的淡水鱼或者yin荡发情的猫咪。

    “你不要怪我。”

    他笑着求饶,在友人的嘴唇上响亮地印了又印,仿佛在刻意昭示着什么,水纹以恒定的速度扩散,传荡回来时赫然有一种哀戚。只有自己可见的讨好,是一种自欺的自得。伊甸空置,赫菲斯在旷野中独行许多个千年,可见或不可见的风在水面上盘旋,世界尽头的牢狱静得连心跳声都宛如雷鸣。被世人遗忘的神明与救赎世人的神明,其实这里除了阿诺斯便只有他,亲密的姿态做出来也没有可供仰望的信徒,他们的嗓音落在人子的耳中清澈如钟鸣——就是末日将临时羊羔皮毛中所悬挂的那一个,回声掺在风里袅袅向前,钟声震动耳膜的时候墨丘利浑身起了战栗的颗粒,简直就好像是对这婉转的圣言过敏。神借一句话抚摸透了他的灵与rou体。

    “够了!你想做什么?”

    被咬上透明耳尖的时候阿诺斯终于烦躁地推开了那个粘人精。亲吻的痕迹鲜亮yin靡,柔润唇线湿漉漉地紧抿着,如一弯被啃食的月,流露出掠夺后的美感。

    “帮我解开水之契约,这是你曾答应过的事情。”

    海水粼粼闪动,反射在雪白长袍上犹如裂痕,神明正是被各种期望拼凑出来的异形。他受不得这样不加掩饰的热情,眸珠偏移,仿佛才发觉脚边有这么个人似的,睫羽一颤,如鸦翅遮着湛蓝眼眸,霜寒覆压在明丽艳花之上,美而惊心。

    “…墨丘利,我记得他。”

    真奇异,依言望下来的那个眼神里,居然有杀意,没由来又带着几分怜悯。人子不由得停住呼吸,气管中的水汽结了冰,凝涩在喉头里,更加强烈的危机感从心里一点点漫上来,溺过脸面。

    “他是路德依的直系血裔。”

    “是,即便这样,我仍然要你解开。”

    他好爱他,不惜将他的杂质反复洗刷,在每一个时代重新诞育他。

    “……随便你吧,我向来是守信的。”

    这便是毫无商榷的余地了。阿诺斯无可奈何,注视那只蹄爪细弱的羔羊,清寒目光中竟是有温度的,像是厚厚冰层下一簇微小焰火,时日长久,将冰山融化出裂缝,压抑着,藏匿着,动辄山陵皆崩——却不能崩。所以不能再多了。指尖亮起,某股沉寂百年的神奥悄然运转,苍青脉络在皮肤之下浮出形态,水化刀锋,最软弱的流质僵凝出最坚硬的骨,难以言喻的触感在经脉中蠕动,痒遍全身,那是毒,饥肠辘辘。它与他一脉同源,冬眠在rou体的深处,被轻轻一唤,便苏醒,蜿蜒伸展,坚硬的额角轻易捅破心室的隔膜。他心跳时身体里传来鳞片剐蹭肋骨的牙酸声音,撞击一下,又一下,它的下颚脱臼,逐一吞进他的肺腑,平坦的腹部如怀孕一般慢慢膨胀起来。剧痛由一点传遍全身,有生命的钝刀逐一剥离他的血rou,他很清楚,这具身体正在被从里到外吃空。

    是谁将要成为谁?蛇游弋在骨骼的间隙中,鳞片铿锵有声,墨丘利闷哼一声,薄薄皮rou顷刻间显现出非人的本质,鬓角隐忍地沁出细汗,淡淡的蓝色如潮汐一般从眸底翻涌上来

    “你竟然还‘赐予’他自我……是想再造一个路德依吗?”

    本该所属王室的传承中断,神明强加的礼物中有着充分交媾的痕迹,那些板结干涸的欲望经年累月在这具残损身体里孕育出了第二个自我。他粗重喘息,痛苦不已,细致地感受着这场漫长的撕扯进食,眼中粼粼有光,下一秒就碎尽。深海的颜色把笼罩世界的雾吹散,神的力量在人子的身体上显圣,预示着一场浩大的洗礼。神圣的劫难将要到来,那劫难将涤尽世间一切秽乱。

    “墨丘利……”

    灵魂深处躁动的力量将要破土,他摇摇欲坠,睫毛簌动,涣散瞳孔的表面有一双月亮皎然映出来。

    那一刻墨丘利读懂神明的言外之意。

    ——你不应该继续活着。

    阿诺斯看上去十分犹豫,话里亦有许多怜性,然而落在身上,比鹅毛要轻。他在陆地之上生育第一个孩子,神格由此染上尘埃,庸俗而多情,柔情如yin水一样泛滥不知自处,他对一切都怀有爱,即便他深知那份感情的本质与毁灭相通。

    “爱从诞生的那刻起就是不可控制的。”那时赫菲斯一寸一寸吻他的身体,从嘴唇到脚踝,直到舌尖舔进柔嫩的阴xue里,将气流幽幽地吐进去,刹那间圣言从内腔共鸣,一万只钟摇晃,是埋在他身体中庆贺新生的铃,密密麻麻地在脏器旁边响起来,麻痹每一根神经。他更多地流出水来,初生的陆地淹没成新的海,只有最高处还留着,蔷薇的幼苗深深扎根,那里后来被叫做信鸽。阿诺斯初次体会这样饱满guntang的情感,手足无措,两片rou唇翻卷着,甬道紧窄,寸步难行,爱意纠缠他冰封的内心,融化出许多温吞的水,使母体蓦然生出一种蛮暴的热情,zigong紧紧闭合,想要把他再次吞进去。

    “世界的运转需要牺牲,你不可以只爱他一个人。”

    友人的手掌在yindao中撑开,毫不留情把他撕拽出来,用锋利的石片割断婴儿的脐带。最初的人子同时也是神明最后的造物,父亲为这个注定命途多舛的孩子起名叫路德依,在古老的圣言中,那个词汇的含义是爱。

    他生育了这个世界,对万物生灵负有引导的责任,许多人和事要变得更好,为此便要牺牲——就像牺牲一份恋心,换信鸽王室代代相传的蓝色瞳仁——那个孩子仰望时目光清澈如水,吻在与他分享另一半胞衣的兄弟唇上,缠绵悱恻。路德依将匕首穿透他心脏的前一秒,阿诺斯是想要说话的。

    一瞬的怀悯不能胜过长久的责任,他不能只爱他而不爱别人。

    “呃…啊…!”

    水精灵的血原本是很温顺的,然而契约松动的那刻另一种力量悄然生发了,借着水势流遍全身,肆意拿捏他的痛楚。它是牵系整个王朝血脉最深的毒,与生俱来刻入血骨。痉挛的肢体扭曲到不可思议的程度,那股力量在持续割裂他的皮囊与灵魂。墨丘利的齿间渐渐红了,血液自管壁中大量渗透,他不知觉地尝到自己的味道,没有想象中那样好。

    守望世纪的赏赐未尝不是一种残忍,神还是心软了,因为偏爱而不得不偏恨。可怜的王子被月亮承认作此间唯一的活人,罪状莫须有,枷锁沉甸甸地套在脖颈,太重了,将生母的惨死归咎给她心爱的孩子,施加的恶意使重力回归于这片领域,正法立刻从将罪犯的灵魂从生坠溺到死亡的那一边。

    “不可以!”

    赫菲斯小小地惊呼一声,寂寞还没抒发一分,他怎么能够叫他现在就死。他是多慈爱的一位父亲,立刻稳稳将人托住了,不需要回报,在深渊之前救赎迷茫的信徒是神明应尽的责任。

    “还没有到时间,你太娇纵他了。”

    金发精灵将指尖落在弱者的眉心,锋利的灵流钻透一个无形的枪口,流出某种透明的粘稠物质,墨丘利眼睫微颤,瞳珠一瞬间好像被什么液体覆住了,触感很熟悉。红蝶的触须柔和地与他汗湿垂落的银发抵斗,是极为缠绵的意思,赫菲斯露出一点宽慰的笑,执拗地回护。为他牺牲,又叫他做牺牲。

    “好孩子,再忍一忍。有许多事需要你的见证。为此,我会嘉奖你。”

    原本浮动在皮肤下的光点刹那间拉长成束,纠结缠绕如蛛网似的束缚着每一条肌腱,血脉中从属火的力量被彻底点燃,至冷与至热两相争驰,太初元素轰轰烈烈地碰撞,交锋时溅射出无数细小刀锋,旋转着,持续凌迟他的脏器。

    神明又送他一份昂贵的礼物,自我保护的机能至此彻底丧失作用,意识被反复唤醒,墨丘利被迫忍受着这场发生在自己身体中的饕宴,不知道第一个破裂的是哪里,只知道身体中所有的器官搅碎成渣不过是时间问题,体液源源不断从血管中逃逸,仿佛为躲避一场灭世的灾殃藏进肌rou与柔软腺体的缝隙。

    这究竟在预示着什么呢,他用尽毕生毅力保持冷静的头脑,血灾会在最不可能的深处爆发吗?

    “很痛?”

    蛇在嘶鸣,钻透血rou时掩盖不住浑身的兴奋狂喜,赫菲斯肆意扪抠他灵魂中腐烂的那道伤口,手掌整个伸进去快乐地搅动,所有不堪回首的记忆从箱底整个翻出来,光鲜假象撕开成一条一条的残骸,逐一披挂在少年的裸体上。神很温柔地要他示弱。

    不。身体沦为囚徒可心仍由自己主宰,墨丘利竭力克制自己的颤抖,眼珠干涩,可怜得好似一尾剥去鳞片的鱼,在砧板上不甘地弹动着身体。尽管是生理反应,他仍不可避免地生出极大的羞耻之意。赫菲斯反复地刺激他的泪腺,湿暖的气流里包裹一蓬针尖,一滴泪从眼角落到颌骨上要多久的时间,一秒钟么——一秒钟可以眨一次眼,一眨眼可以轮回千百次,咏光河的雾气散去了,血液更直接地飞溅到少年的面孔上,在夕光中缓缓风干,皮肤下生出微妙的紧缩感,像是脸上长久以来覆盖的什么东西被撕开。

    是折磨,或是慷慨展露一种不为人知的真相,墨丘利得以更清楚地看见看台上主教的的脸——无数次旁观这场谋杀足以让他看透那些复杂的眼神,由憎看出怯,再从怯里看出怜。看不透也没有关系,再来,神明愿意弥补他当年的遗憾,于是在少年颤抖肩膀和主教森冷面孔之间,洛薇一次又一次被枪杀在咏光河畔。不敢再阖眼,不愿再阖眼,眼球干涩转动,生理性的泪水刹那间流满双颊,好像迟来的悲苦。你软弱了呀,赫菲斯低笑,嗓音柔媚,犹如恶鬼。

    ——不。

    黑暗中猩红的湖水猛地拍上脚面,沸腾着,尖啸着,子弹的动能使整湖的水都躁动了,罪孽在吞吃羔羊之前蠢蠢欲动,少年看着那张相似的面孔一寸寸沉下去,仿佛是怜惜他的不舍,她离开得那么慢,眉心的枪口源源不断冒出血和白色的内容物,根深蒂固地刻在他的眼里。他们原本是一体的rou身,生得面目相同,他宁愿替她承受所有。所有——包括这个噩梦吗?愿望上达天听,下身立时被开了相同的伤口——被父亲的yinjing贯穿了,涨满jingye和血。他的人生中顷刻间融进了她的人生,短短一瞬,在这场恩赐般的精神强jian里,少年感觉到温暖稀薄的物质谨小慎微地充塞进他萎缩的心灵。万般不幸中,墨丘利至少为惨死的母亲确定了一点:奥古斯对她的情意深得可以杀人,他以凌虐致死的力度深深疼爱着少年身上属于她的那一部分。少年徒劳地伸出手去,想要挽住母亲下沉的身体,她离去的模样很恬静,仿佛早已预见到自己的结局。这是一场注定的死亡——以最纯洁的生命赎渎少年未来悖逆人伦的罪,是万种牺牲中的一个,唯有他看不清,睫毛挂满水珠,冲淡了她的红。在母亲的尸骸前做父亲的婊子,稚嫩的下体流出相似的红白液体,神满足了他愚蠢的心愿,使教廷的子弹在一天内同时杀死了两个人。

    仅有一点不同,他是被缓慢地枪杀而死的,子弹穿透他的灵魂花费了一生,从此每一次呼吸都持续着疼。

    “别乱动他。”

    善是寄存在水中的品质,长久地缺席于封印真相的信鸽王庭。阿诺斯微不可闻地叹息,最终放弃让他以死逃离,残缺的契约之印时有时无,在皮肤表面闪烁一丝碎光,最关键的灵力束藏在主管生育的脉络中,如真正的yin纹一般绞缠成zigong的形状。

    “阿诺斯…你看起来不开心。”

    赫菲斯眉眼弯弯,亲了亲墨丘利因疼痛而惨白的嘴唇,无视受害者冷如冰霜的眼神,笑得很漂亮。

    “我再造一个路德依不可以吗?”

    不可以吗?他的语气娇嫩,问出来总那么轻巧,那么甜蜜,这几乎像是撒娇了。作为永生的神明,性格却像个稚子,既然是自己搭建的世界,那推倒毁掉有什么要紧。

    “梦境将要完满,你该做些正事。”阿诺斯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面无表情,语气很清淡。

    “…别怕,他会愿意的。”

    神明附耳过来,悄悄的,很甜蜜,说一句可怖的预言犹如情人的秘语。不反对实际上就是对恶行的无言鼓励。

    神明之爱甚为广博,不分高贵的圣子或次一等的人类,就连泥淖中的蛇也受这样的眷顾,凡经他手的造物,命中注定要承受这样一份沉重。赫菲斯温柔地把他收进臂弯之中,下颌压在人子柔软的发旋上,如囚禁亦如保护,百合花的香气渐渐侵染到发丝间,浓似一场以爱为名的苦刑:“墨丘利,你想要从镜中看见什么?”

    今夜是满月,奥菲利亚在辉光教堂的废墟上为他做独自一人的浸礼,穹顶破落,惨白的月光漏进来,将她的脸衬得与法袍同样洁白,水纹反射在五官表面如云絮在她脸前穿行,是神明飘摇于众生之上。她对他展露的那副神情像是曾经使用过,时隔多年再次摆出来,透过他的双眼温柔凝视某个虔诚信徒,并不生涩。

    “哥哥,你在困惑什么?”

    那一刻墨丘利忽然醒了,而她正在将他放到盛满圣水的巨型鱼缸中去,波澜粼动,水面不断扭曲,硕大冷月摇摇欲坠,但奥菲利亚的面容却在眼前渐渐模糊了。只看见她开口祷告,阖眼,睫毛疏疏地挑着光,神色释然平缓,漫卷长发被风吹拂,舒展轻盈。有一种错觉,他在云上沉眠而她最终要回到水底。

    “过去,未来,或是真相?”

    他张口却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咽喉不受控制地震动,齿间溢出大量的气泡,如许愿池倾泻而下的银币,光闪闪的,仿佛许多个心愿向天上飘去,妄图赎清罪孽。奥菲利亚像是听懂了他支离破碎的语言,露出微笑,伸手搅乱了一缸水月,使岌岌可危的希望临近水面就猝然破裂。以他们的能力,是永不能靠自己赎罪的,因此神明必须用他自己的方法,一种或多种并行,回复子民完满的生活。

    “我会帮你回转。”后来,他仿佛听见她这样说了。

    隔世之梦,唯有天上月永恒,镜面之外,轮到赫菲斯柔声询问他的本心。他是世间一切美好品质的集合,做血腥残酷的事情永远是那样和顺温文的面孔。他将手指伸进脆弱口腔中强迫他呕吐,三指抵在柔韧的喉头,有节奏地往上发力,把窄小的食道口粗暴撬开。手掌同时从腹部往上推,食道深处盘桓的异物感再也无法压抑,一股可怕的力紧紧挤压着rou体,被撕咬过的脏器绞痛不堪,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扭曲到接近破裂。他变了脸色,头颈涨紫,仿佛饱满的葡萄被捏碎前的一刻,皮肤变得更加薄而透明,苍青色脉络装点他的五官,他恍惚间看见赫菲斯露出一瞬餮足的神色,自路德依死后神的乐趣枯渴了几千年,此时只是对他的血泪浅尝辄止,就足以快乐。

    “……!”

    他剧烈地呕吐,胃里空空如也,柔嫩的食管蠕动抽搐,唾液里混着鳞片与血丝,五彩斑斓地沉没在海水里。太可怜了,连阿诺斯都愿意空出一只手来为他拍背,神情很耐心,全然不介意他此时的狼狈,像是安抚家养的小狗。

    只怪他将秘密藏得那么深,说出口的时候才那么疼。赫菲斯几乎将所有手指整根插进他的喉管里,硬生生挖出那枚契约的珍珠,不可见人的交易甫一露面便从指缝中滑走,在水面上猝然烧成一团烈火,宛如一枚跳动的光球,被扑杀至死。

    “未…来…”

    墨丘利含着他的手指,口腔温吞地包裹上来,恍惚中有一丝退回婴孩的依恋感,半面脸颊被火光映亮,红意沁上皮肤,看起来便不那么像死人。他疼得厉害,内脏仍在吃力地绞动,吐字格外混浊,浓重的锈味缭绕在喉头仿佛淬火的刀刃嵌在咽rou中。契约的毒深入肺腑,要拔除却只要一瞬间,人子终于完整说出今夜的第一句祈求,可神明并不想那么快让他自由。占有一向是高位者擅长的事情,看可怜的信徒被苦苦折磨。唯有他深陷泥足,神才能大义救赎。

    “从“过去”被窃取的那一刻起,我开始等待着今天——就是你向我请求预兆的大日子。”

    他莞尔一笑,姣好眉目,眼珠和嘴唇同时让墨丘利想到不同的亲人,都是相似的,都是美丽的,各自担起他最灼烈的爱恨,天平承载极致的两端,保持一种绝对死寂的平衡,把他仅存的人性完全割裂。赫菲斯将五指伸到水的下方去,一霎那他的右手好像搅动起无数个灵魂的残骸,有如一种呼唤,许多气泡次第浮上来,芸芸众生长着悲苦的脸。

    海水看不到底,清凌凌的波光漫漫反射,没有杂质也没有生机,骨殖从水面沉没,几千年都无法触底。海水咸涩,是尸体空洞眼眶中流出的泪填满的,神的白衣凌驾于世界所有的痛苦之上,被苦难高高托起,象征极乐之天。

    “如同你时刻感受我一样,我也常常看见你。”

    他的眼瞳明亮,水纹漫过额前,一道一道地裂开,一丝一丝地发亮,眼眶装满红色的海,又像是银碗盛着血灾,只一垂,就要往人世倾落下来。

    “赫菲斯,你把拉结尔放到哪里去了?”

    难得,那样的精神洁癖竟对杂交出的rou身主动提起兴致,分明是违背规则的生命,他看他如看一匹残疾的小骡子。阿诺斯躬身,冰凉指腹触摸他右侧乳晕下方一枚浅浅的疤痕,颜色猩红,犹如朱砂,早已愈合。墨丘利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肩胛条件反射地绷紧,那一刻的痛楚时隔多年回想起来还是很清晰,玻璃笔尖将嫩软rutou整个穿透,挑起来很长一段,血晶莹地挂在细致纹路上,一字一顿地写在他最柔嫩的内里。流放的天使在囚室中仍不忘初心,一刻不停地书写星轨中潜藏的命运,羊皮纸用完了,墨水干涸在笔尖,而王室的过去才写到最开篇。

    误入海底的少年忽而紧紧握住他的手腕。

    用我的血吧,再用我的身体,作为交换,你应先向我说出这个秘密。

    天使怔然,而后允诺,仿佛被他的哀恳打动了——或者说是演技高妙的蓄谋。血流了整整七个白天,第八天的太阳照在海面上,最后一段命运刻印在他的胸口中央,笔尖恰时破裂,陷进他的心脏,模糊了过去连同现世的命运。少年那时还不明白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随便就坏掉的,玻璃笔尖就跟王冠、宝石、自尊这类昂贵而单薄的东西一样,不刻意摔它是不会裂的,然而,没有相当的代价,他是不会去摔的。

    “我送给他了。”

    赫菲斯很是怀念地抚摸那道浅浅伤口,动作轻柔,像是在触碰一只花瓶丑陋的裂痕。墨丘利靠在他怀中声声低喘,胸膛之上始终拓着一只轻飘飘的手印。

    他不着寸缕,组成rou身的每一个细胞都不再属于自己,它们屈服于所构造元素最初的物主,争先恐后背叛主人,然而失去整体的机能,它们也不再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信鸽王朝后来的衰败或许是可以从王子此时的惨状中看出来的,是太疼了,他没有发觉预示,还是着意不向女王说出来呢。墨丘利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从未透露给谁。但,不说也没有关系,他是由他创造出来的,无法忍痛是赫菲斯亲自在他完满的灵魂上划出的痕,做一个弱点那么轻易,就像给温顺的狗套上项圈。

    rou体苦痛而灵魂永存,被彻底掌握的感觉真是久违,墨丘利将舌尖放到两排牙齿之间,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上一次这样浑浑噩噩还是年少时做公主的小羊羔。

    “你不需要撒谎。”

    赫菲斯熟稔地挑弄他的rutou,到了这个地步,快感与痛楚已然很难分清,朱色rou粒碾在手中细细旋拧,乳晕浅粉,也被掐得很肿,微微拉长一个小尖。他的胸乳是自小被玩大的,很敏感,如果刺激得当,是可以如牲畜一样流出液体的。它诚实地硬起来,湿红冰凉,如一枚小小石榴籽,随时都能掐碎。

    “神的眼中没有伪装。”

    “你如果恨我,说出来就好。”

    再浅显不过的引诱,以最渴望的欲求推他朝前走,就好像用生rou吊住一条狗。

    “…不。”

    纵然昏神丧志,始终有一点不昧灵犀,使蛇吞下他的心脏又不得不呕吐,它无法咽进不属于黑暗的东西。

    “真是顽强的孩子。”

    神明叹息,不再强求,轻声责怪他聪慧仍存,没彻底沦落成玩物,但眉宇间闪烁的情绪是欢喜的,只因他能给他比想象中更多的乐趣。赫菲斯以食指蘸取身下的海水在他赤裸胸膛划出十字形状,水极冷,而印记极宽广,从咽喉一竖滑到会阴,冰冷的触感划过他整个躯干,像是要剖开内里进行彻底的清洗。寒气冻结血液,任何一种流质都要开始僵凝。

    赫菲斯若有所思,怀中人舌尖半吐,神志揉得快要消散,胸腹平坦,偶尔鼓胀出一道蛇脊,宛如山峦。像一张大陆的棋盘,他想,到底是神明,没有因为取乐而遗忘责任,不自觉地就使用起这个还没死透的人类,指腹恰好压住右侧乳尖,这样思考着,停了很久。

    出于对仇恨的敏感,墨丘利立刻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苹果联邦地理研究所最新出版的大陆地图,财团出资探查整个奇迹大陆足有四十三年,他熟悉圣坛所在如熟悉自己的身体——那是永夜之海的中央,水面下关押着世间最古老的王,四根圣柱放倒在祭坛中央,首尾相连,锁困它因流放而怨恨至深的灵。

    “不对。你可以继续猜。”

    rou体相连的蛇做了可耻的告密者,相隔一层皮囊叩动神的掌心,赫菲斯轻轻点住了它的吻,赞赏这份忠诚,温声安抚:“或许你臆想出的所有噩梦都会在脚下成真。那是我赐你心想事成的能力。”

    煊赫之主,万军之王,他使子民如坠冰窟又烈火焚身。神心悦的祭品从始至终都是眼泪,无所谓那些澄澈液体中藏有多少深重的悲哀。他因所有人的苦难而辉煌显圣,又因众羔羊的乞饶而高不可攀。洁白的大圣座立在无数尸骨之上,屠杀持续千年之久,是要异端的与信徒的错落摆放才稳固,圣剑逐一穿透,矗立在诫石正中,支撑着永恒的权柄。纵然rou体腐烂,金属与律法永不败朽。

    “将苦难称作恩赐…折磨算作奖赏…”

    墨丘利目视那方嘴唇开合,咽喉积了浅浅一汪血,咽不下去,咕哝着,发出意味不明的响声,犹如濒死的野兽。他忽然想要发笑,不全是因为庄严的神色在赫菲斯稍显天真的面容上显得分外滑稽,神明本身就是个笑话,拯救的方法竟是要子民回归他的本身。然而很可惜,他的情绪并不受控,两腮的肌rou牵拉,露出很难看的表情,似喜似悲,又喜又悲。神明怜悯地望着他的仆人,摩擦冰冷眼睑的手指很暖,使人眷恋温度。这样的救赎,存在的意义在哪里呢,神明好似一个独占欲强的疯妇,不愿见羊群在野,非要圈养起来,拢在臂弯中推来搡去含呵吹捧,简直恨不得、恨不得吃掉。对,吃进去——墨丘利惊悚地觉察到赫菲斯望向这具裸体的目光中赫然流荡着一种饥yin的食欲,那欲望是复杂的,揉杂一千种光辉一万种爱,圣洁得坦然,坦然得胆战。透过他,可以看见这片大陆的末日,赤裸裸的爱欲往世间万物如此倾泻下来。

    “我是为你好。”

    耻辱终究是要来的。温暖的掌rou爱抚柱身时墨丘利厌恶地向后躲,尽管这一行径落在旁人眼中不过是羞怯的瑟缩,他直到死都摆脱不了继承而来的yin贱本性。世界未完满,血脉中的责任感催使精灵孕育的本能,他们自诩是神明亲生的种族,理应为人先,所以只能yin,直到此世的因果完结,所有善的灵从浊尘中升入云端,结束长久的苦刑。赫菲斯一边玩弄他的裸体,一边将教典上编造的故事娓娓道来,他们都知道这是虚假的,是罪孽表面欲盖弥彰的纱帘,但他觉得有趣,那些砰砰然跳动的欲望是可爱又脏兮兮的东西。

    于是就着这些伪造的故事,神郑重许诺一个真实的希望,同时将受益者的双膝分开。

    墨丘利很快地湿了。

    剥掉那身华丽刻板的礼服,他的自尊被露天席地地拣到外面来,称斤按两地卖,混血的小王子生得与他美貌的母亲如出一辙,只有yin行和恶行像极了父亲,性器生得同样漂亮,垂在腿间的阴影里,仿佛一柄短刀。

    “唔…”

    男性的yinjing很有份量地捏在手心里,发育的程度正合年纪,他是依照既定的命运好好地成长起来的,腰肢细软,臀rou滑腻。美丽的主神格外欣慰。指甲剥开性器顶端薄软的皮rou,尖利的虎牙在舌尖咬合,嫣然垂落一滴血,混合唾液,打在那个再柔嫩不过的孔窍中。

    “我是为你好,才叫你回转。”

    他不厌其烦地重复。凡所痛楚,皆是恩赏。念出这一句时阿诺斯少有的动容,因此墨丘利很快明白这是那本教典中唯一出自神之口的话语。夹在一团绵柔烂糊的假话里,这句残忍的神谕漠然而血腥。

    “……!”

    逆流的快感化作尖锐的痛楚,太过强烈,他失控地咬破嘴唇,目视着火焰绞出的针一点点jian透身体,额发霎时被冷汗湿透,簌簌滴着水珠。圆润的血珠娇艳地闪烁着,像幼蛇,摇曳尾尖渗透进娇细尿道中,最灼烈的火在最脆弱的地方肆无忌惮地烧起来。

    “啊…呃!”

    夜风是这场强暴的帮凶,拂来的吐息中带着诱人香气,满月使大量的魔力外溢,梦幻颠倒,人力难抗,墨丘利的处境更加艰难。会阴火辣辣地疼,他难以克制地勃起了,很不幸,那是他软烂不堪的身体里为数不多能保持坚硬的东西,他连傲骨都被浓酸泡发了,是随便可以拿来践踏的东西。感官强硬被占领,再不堪忍受的折磨也能化作失魂落魄的欢愉,神的垂怜把他紧闭的壳敲破一角,倏然孵化出性欲。

    “来吧,阿诺斯,预见的智慧要由你来赐予。”

    赫菲斯尝试将手指往那个娇红闭合的后xue插进去,久未性爱,已经很少有人能够堂而皇之地赐他一场凌辱,以至于小王子的身体有些遗忘了怎么做婊子,略显无措地含着一截指尖,不肯开启。

    “不要害羞,没关系的。”

    他很体贴地将墨丘利肿胀的男根夹在柔软的大腿之间,那身白袍下光腻赤裸,他咬在唇上一痕月弯,牙齿尖且白,眉头蹙紧,大约是被冰凉的yinjing刺激到敏感的地方,yin欲相互应和,泛滥成灾,蛇如婴孩一样仰起头颅,迫切地往下腹拱动着,顶弄神的指缝,渴望的情绪几乎影响到它的鸠占鹊巢的本体。太像了,蓝色金色与霭霭灰雾的颜色,做着下流的事情,神情却那么高贵,一种难以拒绝的美顷刻间上了他的身,让人失魂落魄。饱满的嫩rou启开窄缝,濡湿腿根的皮肤,赫菲斯像一位母亲一样与他亲近,蹭他,玩弄他,欲说还休,骑在那根性器上,为心爱的孩子提供一场细致的腿交。

    “…阿诺斯?”

    滑润的肠rou紧涩地绞动,慢慢吞吃手指,赫菲斯出声催促,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在永恒的梦魇中,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时间。rou体对从前的遭遇回忆得很快,精灵的本能纯熟地调动起曾为娼妓的经验,含进去的手指要暖热了才能吐出来。对这种难以启齿的老练感到羞耻吗?恐怕并不是的。墨丘利闭上眼睛,不愿去看那双清澈瞳仁里倒映出来的自己潮红的脸。可是,多漂亮啊。赫菲斯由衷地替他惋惜。那么清正洁净的容貌,忍着疼,噙着泪,多像他可怜虔诚的母亲,神明慢条斯理地抽出手指,湿红嫩rou粘附在指节上,被rouxue细致地舔湿了,反出盈盈水色,媚得几欲染红肌理。比起jianyin,他更喜欢看小王子的眼泪滴滴坠到手心。

    “不。”

    水之神灵断然否决,白衣如雪地立在那里,远隔这场闹剧,两颊薄红,直染到耳后——他的脸上是有几分血色的,如同一种活物而非会动的雕像。

    赫菲斯短短思考了一瞬,粲然而笑,眉目当中流转艳丽的风情。

    “我明白了,他长得不像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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