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是那个怪胎!那个打扮成蝙蝠的

    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逼仄隐蔽的阁楼里，莱安蜷蹲在高高摞起的空纸箱后，攥住手中的迷你手电筒，对着影子默默发呆。

    傍晚出门前由凯恩夫人帮忙搭配的高档礼服蹭上了灰尘，外套右袖也被撕扯出了裂缝。他赤裸在外的脸颊、手掌和膝盖均有伤口，已经被人紧急处理过，现在只能看见几片创可贴敷在上面。

    阁楼闲置已久，角落长满了无人打理的潮绿苔藓。但木板很厚，踩在上面不会有吱呀吱呀的声响，隔音效果还算不错。

    子弹出膛的震耳砰砰声还是避免不了的，但至少听不到嘈杂的咒骂哭叫。

    莱安侧耳贴上墙壁，倾听乱成一锅粥的外界，从中艰难分辨出有警笛在此起彼伏尖锐地响——看来警局已经收到信号，围堵了慈善宴会的举办场地。

    然而，那群亡命之徒并未收敛，枪声炸得更多更急了。

    莱安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坏蛋。就算在加拿大，黑帮械斗的时候都是会提前避开警察的巡逻范围的。

    哥谭，真危险啊……

    他模仿记忆里的父亲那样，老成地叹了口气。

    还好凯茜阿姨没有来，内森叔叔刚才有急事暂时离开，否则他就要担心善良但早死的凯恩夫妇会不会就是死于今晚了。

    要知道，今天上午夫妇俩领着他逛了遍偌大的庄园，下午凯恩夫人带他出门办理了收养手续，莱安的名字已经用连接符正式加上了凯恩这个姓氏。

    他现在叫做莱安·勒克莱尔－凯恩，勒克莱尔来自母亲，凯恩来自他生理意义上的父亲内森。

    母亲向他讲过，内森以前是个芳心纵火犯——莱安不懂这个词的意思，但这碍不着什么，反正听得出mama是在骂前男友就够了——母亲曾经也被他迷得七荤八素，和他谈过恋爱上过床，然后生下了莱安。

    “他不知道我怀了你，亲爱的，我想给他一个惊喜，然后一步登天嫁入豪门……好吧，我知道这不现实。可也没哪条法律规定人不能白日做梦呀，”母亲说，“后来嘛，我遇到意外，被一伙人从哥谭卖到这儿，然后逃了出来，在你爸的帮助下找了份工作，紧接着被你爸感动到原地结婚——这段你应该有印象，婚礼上的花童还是你呢！”

    现在的莱安有些难以想象凯恩老爷浪荡公子哥的模样，他见到的内森·凯恩儒雅稳重，凝视妻子凯茜时温柔如水，曾经纵横情场的人生阶段没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不，这么说不太准确，内森对莱安和他已逝的生母还是有些感情的。他真心为前女友的遭遇感到抱歉，也为自己缺席了莱安十二年来的成长感到愧疚。

    尽管这不是他的错，没有人能料到犯罪团伙会对莱安的母亲下手，更猜不到她还怀着孕，大家都不知道母子俩与哥谭彻底断了联系，从此在陌生的土地上组建家庭。

    莱安对凯恩夫妇的观感不差，尤其是毫无芥蒂接纳了他的凯茜夫人。

    他是年纪小不是傻，用脑袋瓜想想就能明白，凯茜夫人与他没有血缘关系，他又是她的丈夫的私生子，如今突然冒出来破坏夫妻感情，夫人不把他一脚踹回加拿大都算好的了。

    在莱安原本的设想里，自己在凯恩家应该会是个透明人。存在，但不完全存在。他早就做好了寄人篱下得过且过的思想准备。

    出乎意料的是，凯茜夫人对他的欢迎热烈到了令他受宠若惊的程度，连收养手续都是她主动提出要尽快办下来，兴冲冲地拽着莱安走完整个程序，最后两人一起瓜分了八英寸大的奶油蛋糕以作庆祝——当然没能吃完，剩下的被带回庄园，交给内森老爷用胃解决。

    如同莱安在加拿大的家庭那样。

    等到这场温馨的家庭聚餐结束，凯恩老爷就带上新鲜出炉的凯恩少爷来到慈善宴会，让小乡巴佬好好地长了番见识。

    不过，慈善拍卖的环节刚落下帷幕，内森被一通电话叫走，大约半小时后回来。

    内森嘱咐莱安和凯恩家的其他人待在一起，莱安也确实照做了，期间还交了个新朋友——留家追剧的凯茜夫人应该会很高兴，她认为友情比金子更珍贵，交朋友对初来乍到的莱安而言很有必要。

    新朋友的年龄与他相仿，一双大眼睛蓝汪汪的，笑起来好看极了。

    可惜，没等莱安和他互相交换名字，这伙疑似帮派分子的人就扛枪带炮闯进了会场。

    莱安不知道新朋友是否还活着，意外发生时整个会场异常混乱，两个孩子瞬间就被人潮冲散开来。

    他看见凯恩家的长辈奋力向他伸臂，想要把他拉过去护在怀里，可对方终究还是没能成功，莱安晕头转向被挤到别处。

    ——紧接着电闸陡然关闭，全场被漆黑笼罩。

    坏人在咒骂。

    那人愤恨地高声呼喊：“他妈的！是那个怪胎！那个打扮成蝙蝠的——”

    伴随rou体被击倒的响亮而沉闷的声响，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莱安正准备藏到桌子底下，闻言愣了愣，感觉“蝙蝠（bat）”这个单词有些熟悉。

    蝙蝠、蝙蝠……

    mama是不是和我讲过，哥谭有一个蝙蝠人（Batman）？

    就在这时，他的手腕倏地被人握住，男孩未经变声期的清脆嗓音像小鸟在唱歌，近在咫尺：

    “我是罗宾（Robin），这里很危险，跟我走！”

    于是，莱安被这个自称知更鸟（robin）的小孩塞进阁楼，因人潮汹涌受的伤也被咬着迷你手电筒的罗宾匆匆处理，并在提出“这个可不可以借给我”后得到了手电筒。

    他想要向罗宾道谢，但对方安顿好他的下一秒就唰地转身赶回会场，速度之快令他都来不及张口。

    ——好酷！

    莱安难得有了些强烈的情绪波动，他望着罗宾离去的方向，眼睛闪亮亮的，满是孩童式的崇拜。

    凯恩夫妇是大好人，罗宾也是大好人。

    被善待的莱安希望他们也能够被命运善待，好人就要有好报……

    而坏蛋，即使下地狱也死不足惜。

    手电筒只有成年人的食指那么大，射出的光线倒是很亮，足以照亮大半个隐没在黑暗中的阁楼。

    男孩安静地盯脚边延展开的影子，手电筒微微一晃，影子就像活过来般扭了扭。

    “你看见了吗？灰尘在抖。”莱安与影子聊天，气声轻不可闻。

    “可能是罗宾回来了，但枪声还没有停，说明不是他。mama说，在还有人的生命财产安全受威胁时，超级英雄是不会停下在外奔波救援的脚步的，这就叫‘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

    莱安没学过中文，只懵懵懂懂听过mama的睡前故事，因此也就不知道这个典故并不适用于他和罗宾的关系——毕竟他既不是罗宾年迈的老母亲，也不是罗宾娶进门的妻子。

    “所以是坏人，”他继续说下去，“我猜，他们找上来了。”

    影子又开始摇晃。然而这次，手电筒被莱安稳稳握着——

    不是他干的。

    是影子自己在动。

    莱安毫不在意，他看了看还在兢兢业业发光的手电筒，露出思索的神情。

    “你想让我关掉它？也许你是对的，他们看不见我就不会伤害我了。”

    阁楼的空间极小，他和罗宾这样的小孩子可以穿梭自如，但换成大人就不行了，很容易卡在出入口动弹不得。

    在这种掣肘下，对面放弃进来仔细搜查，选择朝阁楼里探照一圈就收手的可能性很大。莱安只要关闭手电筒的光线，继续藏在纸箱后不发出任何动静，就能以极低的风险避开他们。

    “可是有你在，我会感觉更安全。”他说。

    闻言，影子缓缓停止抖动，似是接受了他的一意孤行。

    灰尘震动得愈发明显，莱安再次贴上木墙，耳朵敏锐捕捉到了散乱的脚步声。

    更近了。

    千钧一发之际，莱安突然后知后觉：现在情况危急，他应该表现出紧张或者恐惧才对。那才是正常孩子的反应。

    于是，影子无言注视着男孩努力调整表情的过程。喜怒哀乐各展现了一遍，莱安屡试屡败，最后放弃了在这上面继续浪费时间。

    ……算了，下次多练一练。

    他从藏身处站起来，活动两下蹲麻了的腿脚，听着越来越清晰的呼喝声。有三个坏蛋走上这层楼迅速搜捕漏网之鱼，其中之一发现这处隐蔽的楼梯和从木板缝隐约透出的亮光，招呼同伴过来查看。

    终于。

    楼梯的出入口处，一个凶神恶煞的脑袋探了出来。

    “B！二楼清扫完成，敌人11名，均已击昏缴械。”

    漆黑的环境里，身披明黄斗篷的年幼男孩如履平地。

    他一边向年长的搭档报告情况，一边寻找身陷困境的宾客们并施以援手，动作迅捷利落。

    “受困人员14名，其中2名中弹，我把他们转移到了警方那边。我个人没有被警方发现，放心。”

    说完，他眉毛微动，转身原地弹跳跃起，踹飞即将被拽开拉环的燃烧弹，足尖重重跺在男人的胳膊上，对准他的脸部嘭地来了记回旋踢。

    “敌人12名。”罗宾补充道，落地后果断劈下手刀，确保对方昏得不能再昏了，这才蹲下来搜身。

    「那么还有3名敌人不知踪迹。」

    搭档冰冷低哑的声音从通讯器频段传入耳中，罗宾觉得耳朵被刺激得有点发痒，于是腾出一只手使劲揉揉耳廓。

    「我拿到了宴会的宾客名单。你确定自己找到14个人，是吗？」

    罗宾迟疑地放下手，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之前救助过的人的长相：“嗯——严格来说是14个。还有1个小孩，我交代过的，在你熄灯的瞬间，我把他藏到了阁楼……”

    幼小的超级英雄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说话的音量逐渐变小。

    紧接着，他猛地瞪大眼睛：“糟了！”

    剩下那三个不会是朝那边去了吧？！

    罗宾急得蹦起来，柔韧的腰肢一扭就要往楼梯的方向冲去，所幸搭档及时开口制止了他的行动：「我在三楼，由我去。你负责安抚宾客的情绪，直到警方接手。」

    “……收到。”

    罗宾收脚，他非常信任搭档的格斗水平……和哄小孩的水平。

    尽管如此，知更鸟还是歪头想了想，很cao心地叮嘱道：“别吓到人家小孩哦。”

    搭档在通讯器那边奔跑赶往阁楼，呼吸声平稳且富有规律。

    听见他的嘱托，对方沉默良久，努力咽下了“你以为自己有多大吗”的吐槽，堪称冷酷地回复：「通讯结束。」

    啪。通话挂断。

    罗宾耸耸肩，从万能腰带里翻出蝙蝠特制尼龙绳，单手拽着昏迷男人的衣领拖到厅柱边，三下五除二绑在了柱子上，打的还是死结。

    快些完成手头的工作，就能快些去帮布鲁斯啦！

    他满意地拍拍手，向刚才救出的所有宾客的安置点跑去，斗篷在身后荡起黄蝴蝶扇动翅膀似的弧度。

    ——毕竟，我还没问到那孩子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