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就和重力使说的一样，游艇里的装饰意外地很简洁，除了一些圣诞节常见的装点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既然干部先生忙到没空来弄的话，拜托给部下的结果大概就是那样了，要是指望黑手党的底层人员，尤其还是中也的部下们会有什么艺术气息或者做点缀的天赋，那显然是开玩笑。 虽然也不是不能直接委托给专业人员，但那样就太隆重了，绝对会引起某些闲得无聊的人士的兴趣——比如说经常给部下们适量加班的某位无良资本家。 所以太宰治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反正他到了游艇里就熟门熟路地跑去躺上沙发，懒洋洋地坐等开饭，丝毫没有身为客人的矜持。 或者说那种东西本来也很少出现在他身上。 重力使看看已经在沙发上熟练地化成一滩的家伙，再看看自己空荡荡的手心，莫名觉得有种微妙的，被放置了的不爽感。 但这会儿时间确实不早，外面的天色已经彻底暗下，还有船只的自动驾驶路线需要安排，如果他不赶紧去厨房，恐怕开饭的时候都要将近半夜了。 于是中原中也只好悻悻地挂好帽子和外套，穿上围裙去小厨房里把食物们都料理妥当。 晚餐理所当然地，没有螃蟹，但有十分新鲜的巨大龙虾，干部先生早早找私猎渔船定好了最新鲜的海产，一部分甚至都没有进行冷冻，而是直接丢在临时装满了海水的小型露天泳池里，毕竟游艇上没人需要在冬天游泳。 如果有人打算进去玩水，重力使发誓一定会让对方知道什么叫做教训。 鉴于龙虾大餐和佐餐的红酒都不错的缘故，太宰总算放弃了跃跃欲试的冬泳念头（主要是因为看到了螃蟹），老老实实地等着第二天的投喂，不过连他也没有料到，等他洗完澡，提前解掉绷带在床上躺好之后，兴致勃勃地钻进被窝的重力使在充分磨蹭了彼此光溜溜又温暖的身体之后……幸福地睡着了。 睡着了。 考虑到中原中也可能整个月都没怎么睡过一个完整觉，彻底放松之后倒头呼呼大睡也很正常，但太宰此刻的心情确实有点难以形容。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中也的脸颊，虽然身高和十六岁相比毫无变化，但终究是成年了，少年时代还有些弧度柔软的面庞如今也变得稍稍坚实了一点。 “真是的，每次都尽会做些让人目瞪口呆的事，一般来说会在这种时候睡着吗？”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重力使陷入香甜酣睡的呼吸声。 本来太宰是打算毫不犹豫地摸支马克笔过来给中也好好涂鸦一番的，但这回干部先生并没有像平时一样毫无防备的仰天大睡，而是伸出手揽住了青年的腰，并摆出把脑袋枕在胸口上这样十分亲昵的姿势，于是便导致了太宰没法轻易从床上离开。 就算中原中也睡得再熟，怀里的人离开的话，怎么也会稍微清醒一下的。 计划还没开始就宣告破产的太宰不爽地啧了一声，十分丝滑地把目标对象从重力使的脸转移到了重力使的头发上。 编织可爱的小麻花辫对他那灵巧的双手来说就跟呼吸一样简单，因为单纯的麻花辫太无聊了，青年甚至还用干部先生的头发搞了点艺术创作——满头乱翘的蝴蝶结小辫子之类的，至于蝴蝶结的材料么……反正祸害的是中也的睡衣，从床头就地取材的太宰完全没有半点愧疚感。 看着被摆弄成仿佛小姑娘一样的中也的无邪睡脸，拍完照片留念的青年总算愿意带着心满意足的心情闭上眼睛，好好睡觉。 凌晨的时候，因为察觉到怀里那个略微有点大的碍事的，勉勉强强才被焐热的抱枕有了动静，中原中也迷迷糊糊地抬起头，不过从上方传来的，带着点轻笑的熟悉嗓音很快安抚了他的意识。 “……只是去喝个水而已，贪睡的小狗狗继续享受一会儿回笼觉吧。” 喝水啊。 这么想着的他安心地躺了回去，呼吸声又渐渐变得绵长。 “唔。”因为重力使的行为真的太过接近小动物，提前醒了的太宰忍不住伸手在对方脑袋上揉了个够，直到好不容易睡回去的中原中也紧紧皱起眉头又快要醒的样子才施施然踏出卧室，走到甲板上去看一眼船舱外平静无垠的海面。 圣诞节的海上天候意外地还行，除了气温很低之外几乎没有什么风浪，只是天空始终被阴沉沉地乌云笼罩，看不到日出的霞光，也没有天青色的碧空，因而光线也十分黯淡，几乎让人无法联想到明亮的清晨。 只过了不到五分钟，一抹亮眼的橘色便代替朝霞出现在青年的眼前。 “大早上的起来吹海风？你这家伙的兴趣能靠近一点正常人吗。”在床上下意识地摸了半天没摸到人的重力使清醒得很快，臭着脸顶着一头小辫子，套着满是艺术气息镂空的睡衣走出来的中原中也瞄到太宰身上披着的厚实毛毯才稍微缓和了一下脸色。 “嘛，难得出海嘛，就想说看一下日出。”很危险地直接坐在外侧的栏杆上，托着腮笑盈盈地凝望海面的太宰这么说道，“可惜天气不配合，既然是圣诞节，那么下雪也很不错……结果哪边也没有，实在让人有点扫兴。” “北海道有在下雪，不过我们在海上，所以气候不一样也正常吧，因为要绕道去一趟渔场那边才到现在也没有靠岸，其实早上就能到港口了。” “……中也不会一大早就想着去工作吧？” “咳，今天晚上去采购的时候顺便露个脸就行，你不是也还有出差的活……” “啊，差点就要忘记了。”青年拍着掌心一脸刚刚想起来的样子，那丝毫没有虚假的姿态让重力使十分无语，“好歹是你喜欢才选的工作地点，稍微上点心啦。” “是是，不过中也，姑且换个衣服再来说教如何？你现在的样子我实在很难忍住不笑……” “我现在这幅样子到底是谁的杰作啊。”因为昨晚突然睡着的缘故，稍微有点心虚，更多则是习惯了，已经懒得生气的重力使无奈地撇了太宰治一眼，“你也快点下来换衣服，别吹太久的海风。”说完他就匆匆钻进船舱换衣服去了。 看样子是急着去挽回所剩无几的风度了吧。 “咖啡我要没有咖啡因加糖加奶的——”青年忍不住冲船舱里这样喊道。 “烦死了！自己回来调啊！！”里面很快传来熟悉的怒骂声。 “哎呀呀，小矮子的修行还是不到家嘛。”太宰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考虑起是进船舱睡个回笼觉，还是等某人把早餐做好去填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 因为充当睡衣的家居服昨晚报废了的缘故，当中原中也穿着平日里的西装慢腾腾走出来的时候太宰并不是很意外，只是他手里除开一杯热咖啡之外，另一手端着的托盘里却不是预料中的早餐。 被塞了一杯咖啡暖手的太宰有点好奇地端详起，那团好像是被重力压缩成的，纸球一样的东西。 “是啥？”半晌也没看出端倪来的青年爽快地认输，开口询问重力使。 干部先生稍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视线开始可疑地浮动，“……就只是纸而已，没什么用处的报废文件……船上能找到的代替品也就这些了。” “这个我好歹还是有看出来的啦，就是问问中也打算拿这些废纸干嘛而已。” “因为重力cao作对面粉之类的东西没用啊。”中原中也嘀嘀咕咕地说道，“我对精细的东西一直不太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呃，所以？”青年茫然地回问。 “要充当雪花可能有点勉强吧……”重力使这么说道，抬手颠了颠托盘里的纸球，一阵红光之后，那些被压缩起来的纸片轰然散开，纷纷扬扬地飞上天空，虽然全部都带着赤色的微光，但雪白的本色在黯淡的天空下依然十分显眼。 重力cao作之下，千万的纸片如同千万的蝶群，围绕着游艇开始回旋飞舞，优雅无比地在半空中翩然飘荡，时而如雀鸟般呼啸，时而又如纷雪般轻扬。 “最多充当一下蝴蝶。”中原中也注视着那些纸片，认真cao纵着它们，因为一次性数量太多，对他而言其实还挺吃力的，像这样努力保持无害的精细cao作从来不是他擅长的部分，“虽然和圣诞节好像不太搭调，但也没有更好的了，将就着看看吧。” 太宰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飞舞的纸蝴蝶们，就像是他过去第一次注视什么人的战斗那样，青年再度被过于美丽的暴风夺走了视线。 过去曾作为破坏的化身具现在他面前的，活生生的灾厄的暴风，和如今只为他一人而起舞的，收敛起一切爪牙与暴力，努力化为无害蝴蝶的暴风。 虽然没有倒映着天空，但是比天空还要纯粹的，那双青碧之色的眼睛，正因为专心cao纵雪白的蝶群而仰望上方，如同朝霞一般绚丽的橘色发丝则飘荡在晨风里。 “也未免豪华过头了吧。” 青年喃喃说道，他原本真的只是心血来潮，普通地想看个日出而已。 蝶群飞舞的时候也会游荡到太宰的身侧，只是理所当然地，凡是被青年触碰到的纸片都会失去赤色的光芒，如同落雪般纷纷扬扬坠入海中。 即便如此，太宰还是忍不住一再凝视着那些虚幻的蝴蝶，那些不过是纸片和异能幻化的临时造物。 “那，中也。”青年忍不住转头冲着中原中也露出笑容，“这次的圣诞礼物，可以难得为你评一个满分哦？” 很久没见太宰这么单纯地笑过的干部先生愣了好一会儿。 等下，我准备的圣诞礼物并不是这个啊？？而且这只是以前他在镭钵街带小孩的时候弄出来哄他们玩的小把戏而已……就算是比较迟钝的中原中也，也知道这时候最好别把这些真相说出口。 无论如何，起码太宰高兴就行了吧？ 本来还有点高兴的重力使，下一秒就看着边上青年因为伸长手想去捉最大的纸片蝴蝶而直接倒向了船舷外的海面。 “————你个白痴！！！！” 干部先生气急败坏地丢开帽子就跳进了海里去捞鱼。 幸好他跳下去的时候还记得拉住栏杆上绑着的缆绳，总算没有在安全万分的游艇行程里闹出海难事故，被抛上甲板的时候太宰甚至还在笑，“呜哇，万年难得的大失败。” “好好的圣诞节跳个屁的海啦！！！”不仅又报废了一套衣服，本来约会中成功被维持起来的氛围也被彻底打散的重力使火大极了。 “哈秋！！没想跳海啦，只是单纯的技术性失误而已。”青年罕见地露出讪讪的表情，而之前被cao纵的蝴蝶们这会儿彻底失去了异能的加持，正纷纷扬扬地落在游艇和海面上，有几片也落到他湿淋淋的身体上，被那双冰凉却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掂起，“忍不住想要捉一下嘛。” “……直接叫我不就好了吗？”重力使一脸你到底在想啥的表情。 “那可不行，必须得我自己捉。”太宰也一脸认真地回答。 中原中也挫败地捂住了面孔，他觉得自己可能永远不会搞懂太宰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鬼东西，不过青年确实不是有意跳海这点应该是真的。 “所以呢，捉到了想干嘛？”其实也没想得到答案的重力使脱掉外套，挤了挤里面的水，十分敷衍地问道。 “嗯，当然是吃？”似乎也回答得很敷衍的青年，当着他的面把捡起来的纸片含进了嘴巴里。 “……催我做早饭不用那么卖力。” 干部先生疲惫地说道，然后拎起人直接丢进浴室里泡热水。 虽然那架势看上去更像是想直接把太宰给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