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谁都能管他叫爸爸
60 “让他进来吧。” 事情总是要有插曲的。 李响打开大门，皱眉呵止住在门口的一场闹剧。小孩的啼哭声闹个不停，在二楼都能听到。他刚刚在楼上往下看，这个抱着婴儿的瘦削男人——或者叫男孩更合适——一直试图闯进这个家。门口新换的保卫自然要恪尽职守，推搡之间毫不客气地把人推翻在地，丝毫没有顾忌那个人怀里的孩子。 见戴着墨镜的保卫还在犹豫，李响叹了口气，那双手还会想去拿警官证。反应过来这个举动的无用后，李响默默握紧了拳头，又缓缓松开，说，出了事，我担着。 陈书婷和高晓晨都不在家，现下这屋的最大的主人就是李响。刚刚得到这份看家护院工作的年轻alpha权衡了一下现在的处境，算是同意了这个决定。来路不明的omega在地上哄啼哭的婴儿，地上还有个被打翻的包，从里头散出几张打印纸出来，让这个场景看着更加凌乱。保卫退到角落，拿出手机联系高启强报告情况，李响看了一眼，没再说话。 “……谢谢。” Omega护着孩子站起来，李响已经弯腰帮他把东西捡起。李响垂着眼眸，累极似的对他讲，我也只能帮你到这。 李响想请阿姨去买点奶粉，孩子一直哭，可能是饿了。阿姨说家里就有，她马上去准备。高启强提前很久就让人从国外买了奶粉。以前小兰出生那会儿他们mama奶水不够，小兰饿得哭都没力气，是靠喂米糊养大的。李响流产以后那些东西一直放在储藏室里，今天也算是物尽其用。 Omega在照顾孩子这方面显得手忙脚乱，到底自己也才是个没多大的人。李响坐在沙发的另一侧，看久了omega哄孩子的动作，忽得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有些许恍惚。 这个omega很像安欣。他能擅作主张把人带进这个家门，少不了这眼缘的刺激。 安欣这个名字，对李响来说，已经显得有些遥远了。 李响的手机很快就响起来，高启强的名字显示在屏幕上。李响没接，高启强总是不接他的电话，因为有事要忙；李响也是有事的，面对这位带着孩子出现在高家门口、带着鉴定中心报告、长得酷似安欣的年轻omega，不用多少人生阅历的人似乎都能联想出一些东西，更何况李响这个曾经的警察。 “孩子几个月了？”李响开口问。 Omega咬着下唇，听到问题显得有些慌张，强装镇定地说，出生一个月了，是早产儿。 李响点点头，继续观察孩子的状态，接着说，它父亲是谁。 “是……高总的。”Omega结结巴巴地回，并且时刻在看李响的反应。 很可惜李响没有反应，俨然一副问询的气场，仿佛身上穿的不是米白色居家服而是藏青色的警服。他公事公办一般，继续问：“那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二……” 比他们小了快十岁，李响若有所思，随口说，那你和高启强之间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没被回答。 Omega不可避免地在害怕李响，也在害怕这种意料之外的氛围。不像正宫与小三，也不似旁观者与局内人，轻松似闲谈，只教有心人紧张不安。可似乎又有什么东西在胁迫omega做出荒诞的举动——他直接带着孩子跪倒在李响面前，抬起头祈求似的说：“我只要、只要十万块，我实在没有办法……夫人、我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坐着的李响随着omega跪下的动作站起来，没有去扶人起来，只是从上而下看这场表演。孩子不可避免地又因为这个大幅度的动作哭了起来，扭曲的五官看不出高启强或者安欣的影子。 李响知道omega在撒谎，哪怕他还没有开始问什么东西。 “起来吧。我说过了，我只能帮你到这。” “夫人、我真的，我不是故意的……”Omega开始讲故事，夹杂着孩子尖锐的哭声，说出的无非是生活所迫走投无路。逻辑有些乱，讲到最后也听不出为什么他会认识高启强、孩子为什么早产，甚至听不懂谁得了什么病需要这么多钱。 李响听得有些无奈，也懒得剥丝抽茧般挑重点询问下去：“无论如何，这是你和他的事。我能帮你们的，是让你进来这个地方，和出去这个家门……” “啧，要饭的怎么还要到家里来了。还带个一直哭的拖油瓶，吵死了。” 脚步声从大门口传来，高启盛穿戴得很精致，难免的风尘仆仆在他身上也算是点缀。柔和的omega信息素也能变成攻击同类的利器，高启盛本来就烦，信息素就没打算收，反正李响一个beta什么也闻不到，只有地上那个omega因为席卷而来的信息素哆嗦着，撑着不敢反抗。 说他大胆，这个omega敢走进高家大门；说他胆小，如今又俨然一副担惊受怕的样。 阿姨过来缓和气氛，提议要不她把孩子抱去照顾，你们好安稳着聊。李响没说话。高启盛摆摆手说不用，这才舍得给地上的两个人一个眼神。 “我哥有没有碰你，我能不清楚吗，”高启盛扶了扶眼镜，抬眼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倒是挺聪明，专挑我哥不在的时候来这，是以为我嫂子好骗还是他好欺负？” “我、我没有、孩子是高总的，我有医院的……” 高启盛把自己带来的文件随手一丢，捞起茶几上的报告单，最下面好像还有张罕见病的诊断书，不知道得病的是谁。说真倒是挺真的，要不是高启盛清清楚楚记得这个蛋糕味的omega和他哥的好事是怎么被他搅黄的，或许也会纠结一番那个哭得要哑了的孩子是不是真是他的侄子。 有一个李响在他哥身边就够高启盛不高兴了，今天莫名其妙还加个来路不明的骗子。高启盛冷笑一下，干脆对半把手里的纸腰斩，真的假的他看不出来，也不是很重要。 “行了，既然你胆子这么大，那要不要我给你个机会？”高启盛弯腰，用手里的废纸拍拍omega的脸，向下想碰襁褓里的婴儿，被omega躲了过去。还行，估计孩子是他自己生的不是随便抱的，多少是有点母性。 高启盛轻笑了一声，毒舌吐信似的慢慢悠悠讲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不就是钱吗。那就别管这个野种是谁的孩子，你今天把它掐死在这，我就给你两万块，够不够？” 一条人命，有两万块那么长，有两万块那么厚。明码标价，童叟无欺。Omega忍不住往自己怀里看去，渐渐安稳下来的婴儿靠在他的心口。他颤抖着睁大了眼，耳边如火车震震轰鸣。 他似乎真的在权衡做这件事的可行性。 “小盛。” 沉默至此的李响终于开口，高启盛直起身去看他这位宽宏大量的嫂子，李响对他摇摇头，大概意思是他们罪不至此。高启盛哼了一声觉得没劲，站直身体把手里的纸都丢垃圾桶里，谁想得到今天来找他哥能遇上这样的事儿，李响还一副不管不顾的样。 难道李响就真的对他哥不在乎到如此的地步，竟可以容忍这样一个孩子的出现吗？自己求而不得的哥哥在别人眼里这么无足轻重，高启盛难免有些生气，倒也带着点庆幸。 无论如何，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他更爱他哥。 还好孩子不是他的。 这个故事说起来有点远了。因为高启盛的搅和，omega像是被退货似的从高家别墅回到白金瀚，唐小虎按约定给了这个被退货的omega一笔钱，算是补偿白跑一趟的劳务费，例行嘱咐omega别往外说这事。尝到了来快钱甜头的omega开始和客人们乱搞，加上模样端正清秀，上山下海都能跟着去。半年前不干这行了，看起来是捞够了打算从良，实际上是怀孕了不知道爹是谁，omega的本能又诱使他把孩子生下来，带着钱回了老家。怀孕第七个月就早产，孩子要是健康也就作罢，偏偏生完才查出来有怪病，得花大钱治。人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就会想铤而走险，对比起之前omega服侍过的客人们来说，高启强竟然显得最是合适。家里养着大老婆和小老婆不说，听说还很想要孩子，似乎最值得冒险一试…… “你用什么手段我不管，实在不行叫你哥动手。这个时候给我搞出这样的事情，总要付出点失败的代价。”高启强听唐小虎讲这件事大概的前因后果，越听越烦，听到一半压着怒火，叫唐小虎把人看着办处理好。 孩子要真的是他的，姑且可以讲的通道理，眼下随随便便一个出来卖的妓就能抱着不知道谁的野种来认亲，把他高启强当什么了。都说他当初给陈泰跪下拜干爹是吃软饭，真当他喜欢乱认亲了？又不是谁管高启强叫爸爸他都能答应的。 更糟糕的是这omega还找到了李响，两个人还聊了那么久。李响以前就喜欢叫高启强找个别人，现在真的冒出来一个从前的“别人”，李响又会怎么看他……高总承认自己很混蛋，有些事没有道德也没有底线，但自从他真心想和李响好以后，尚且能谈得上洁身自爱。因果轮回的道理放在这，人总在机缘巧合下要为从前的过错买单。 夜色吃干净了白日的光，高启强坐在车里叹叹气，在DNA报告出来之前都不敢回自己家。等走到家门口，忍不住又庆幸一番那个小孩不是自己的。如果真的是自己从前留下的糊涂血脉，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完满地和李响去交代。 李响一定会沉默着把高启强推的更远，李响一定会不要他的。他或许没那么想要孩子，至少现在的高启强更想要李响一点。 客厅里的灯很亮，高启强先是瞥见茶几上放着的奶瓶，应该是阿姨还没来得及收。他先前想过很多回家看见这些婴儿物品的场景，比如晓晨在弹钢琴婷婷在一边监督，李响则抱着女儿在房间等他…… 高启盛看见他哥沉着脸进门，盯着茶几出神了一会儿，而后才抬头和他对视。高启强显得有些惊讶。高启盛放下手里正在发短信的手机，左手握着的香囊也藏进口袋里，坐正身体后忍不住撒个娇，说：“哥，我都等你好久了。” 从前弟弟的胡闹如今反倒是帮了自己——但高启强一想到前段时间高启盛干的事情还是带着气，上次去高启盛家找人，这小子死活都不肯说脸上的伤是谁打出来的，并且特别反常地一个劲赶高启强走。弟弟这么大了，和谁交往和谁谈恋爱以至于和谁上床他这个做哥哥的都管不着，主要高启盛那欺瞒的态度让高启强十分不舒服。 今天高启盛特意跑到这儿还愿意等到这么晚，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你嫂子呢。” “哪一个啊？”高启盛明知故问。 高启强也不生气，拿开沙发上的抱枕坐了下来，回他道：“你最喜欢的那个。” 高启盛哼哼两声，双手抱胸往后倒在沙发上，没好气地说李响上楼以后就没下来，不知道躲我还是躲你呢。 “晚上在这住吧，说完事就早点睡，少熬夜研究你的什么新产品。”高启强嘴里默认在关心弟弟，心里左右拐弯，思考怎么和李响解释最好。 高启盛应他一声知道了，越看他哥为李响魂不守舍的样子就越气，直接拿起自己带来的文件递给高启强，不咸不淡地说，我搞出人命了。 这下他哥终于抬头开始认真盯着他看。 一整天被财报年报亲子鉴定报告等等敲着公章的破纸缠绕的高启强忍不住揉着眉心，默认自己手上是伤情鉴定和死亡证明，先无奈地问了弟弟句，谁又惹你不高兴了？ 高启盛这会儿气势才弱了点，扶了扶眼镜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顶，咬咬唇，说出个意想不到的名字： “孟德海。” 孟德海？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