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痛1
孩子总在不断长大，长大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8岁的高启强坐在mama床边，看着刚出生的弟弟，高启强伸出稚嫩的手指点了点弟弟的脸颊，弟弟突然伸出两只小手攥住哥哥的手指，很自然地放入嘴中吮吸，小婴儿还没长出乳牙，触感痒痒的，引得高启强一阵笑，mama也笑着看着高启强，爱抚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阿强啊，你现在是哥哥了，以后要好好保护弟弟哦。” “我会的，我还会保护mama！” 小小的孩子还是需要被保护的年纪，哪里知道“保护”两个字何其沉重，不过这一天，高启强觉得自己多多少少长大了点。 “喂！怎么还没做饭！今晚老李他们几个来咱家吃饭，你怎么还赖在床上，哪有那么娇贵，赶紧起来做饭！” “爸爸，mama还在坐月子呢，要照顾弟弟，mama今天用冷水洗了好多衣服，手都红了……” “小兔崽子，哪有你说话的份！” 还没等高启强说完话，面前那个凶狠的男人就拎着高启强的衣领，把他从床上薅起来了，伸手就要打，高启强下意识闭紧了眼睛，就等着巴掌落下，弟弟在mama怀里哭着。 “老高！小孩子乱说话罢了，老李他们快来了吧，我起来做饭，别让人家看笑话，阿强过来帮mama做饭。” “哼！谁敢看我的笑话！你小子说话注意点，待会儿出去再买点酒！快去做饭去！” 高启强被mama推进了厨房，起码少挨了一顿打，高启强抱着弟弟，跟在mama身后，弟弟好像天生就该生在这个家，刚刚的争吵，只是让弟弟短暂地哭了一会儿，现在在自己怀里又安安稳稳睡去。 “抱着弟弟累了吧，你出去买几瓶酒吧，剩下的钱给自己买几块糖吧。” 高启强微微点头，自己得去买酒了，否则那个人又要揍自己了。 高启强拎着几瓶酒走在昏暗的巷子里，他买了两块糖，一块给自己，一块给mama，想到mama，他手里收了劲，他要快快长大，大到能推翻那个人，把mama和弟弟护在身后。 “阿强，又给你爸买酒啊！” “哥—哥—哥哥！” “你怎么见谁都喊哥哥！” 6岁的唐小龙牵着2岁的唐小虎在巷子里闲逛，不用想，他家里估计也在吵架，但唐小虎从来不会被揍得很重，因为他会跑，会拉着弟弟跑，他的弟弟唐小虎总是挂着甜甜的笑，每次见到高启强就会喊他哥哥，高启强现在也有了弟弟，听到唐小虎稚嫩的声音，他终于露出了微笑，自己的弟弟有一天也会这么喊自己的。 “我说你傻啦，怎么傻笑啊，问你话呢！”唐小龙明明比自己小两岁，但完全一副大哥模样，也难怪，高启强总被他爸打，在这一片都传遍了，被打也不还手，那些小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善恶是非，只知道高启强很懦弱，他不像唐小龙那样子机灵会拉着弟弟跑，他只会闭上眼睛等着拳脚落下，高启强看着唐家兄弟俩，心里想着，自己也需要改变了，自己有弟弟了，弟弟太小了。 “我给我爸买酒，你俩没吃饭呢吧，我这有一块糖，给你弟弟吧！” 高启强将自己那一份递给了唐小虎，自己要长大，大人是不吃糖的，这是给小孩子的。 “那什么，谢谢了，我说你也别太呆了，以后你爸要打你，你就跑。” “我还有mama，现在还有了弟弟。” “这……这也是，你mama太温柔了，我妈直接抄起菜刀跟他干，我就拉着我弟弟跑。” “我得回家了。” 高启强赶紧往家赶，背后唐小虎舔着糖块，一脸餍足，唐小龙牵着弟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回家。 “mama，张嘴。”高启强一回到家就把糖块剥好伸给了mama。 “mama不吃，阿强吃。” “我吃过了，这是给mama的。” “怎么这么慢！哪来的糖！老子给你钱是让你买酒的，谁让你买糖的！吃我的穿我的，还要算计我的！” “老高，这糖是今天厂里田姐给我的，酒都买好了，你跟老李他们说准备开饭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这还差不多，小孩子别惯坏了。” “知道了，你出去招呼他们吧。” 高启强看着那个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已经麻木了。 “mama，你刚刚撒谎了。” “阿强啊，有时候说实话会让事情越来越糟，当然了，阿强是个诚实的好孩子吧。” “是……是的，mama吃糖，我已经吃了一块了，吃多了会蛀牙。”高启强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撒了两次谎了，有时候撒谎是最好的办法，自己好像有撒谎的天赋，mama笑着将糖块含入口中，这样的结局是很好的。 桌上的几个男人大吃大喝，指点江山，高启强就和mama还有弟弟窝在房间里，mama给弟弟唱摇篮曲，高启强就盯着mama看，mama是他见过最美的女人，也是最温柔的，可惜嫁给了爸爸。 “改天再喝！” 门外那些人也散了，高启强透过门缝看着桌上已经没有什么饭菜了，看来今晚要饿肚子了，mama轻柔地安顿好弟弟，走出房门，开始收拾残局，醉醺醺的男人手脚不老实，拍了拍女人的屁股，女人躲了一下，转头给他倒了杯茶，说让他的胃舒服一点，这招很受用，男人醉了，心情有时候会好一点。 “阿强，干什么呢！出来啊，爸爸在喊你。” 高启强从门后挪出来，微低着头，小心抬眼看着醉醺醺的男人。 “这孩子就是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男孩子这样子怎么行，娘们儿唧唧的，跟你妈一个样，看看老唐家那大小子，人家比你强多了。” “嗯。” “瞧瞧，我说什么来着，闷葫芦一样。” “咱们阿强啊像mama，老实，阿盛以后像爸爸，刚强。” 这话让男人很开心，可是高启强心里默默许愿，弟弟千万不要像爸爸，像mama最好了。喝醉的男人自顾自的进了房间，倒头就睡，高启强就跟在mama身后端盘子，擦桌子。 “阿强，嘘，这是mama给你留的rou，赶紧吃吧。”女人从碗橱里端出一碗rou，没几块，但足够8岁的孩子吃了。 “mama一起吃。” “你去买酒的时候，mama就吃了好几块了，快吃吧，吃完了赶紧睡觉，mama要去洗碗了，别把你爸吵醒了。” 高启强知道mama又撒谎了，但是他没有拆穿，只是拿了个大碗，盛了饭，将rou连带着汤汁全部混合，又拿了个小勺子，喂一口给mama，自己才会吃下一口，你一口，我一口，最后两人都没吃饱。 高启强躺在自己的小阁楼上，闭上眼，今晚自己的双腿又隐隐作痛，大人管这个叫生长痛，自己真的要长大了，自己会去上学，然后工作，然后挣很多很多钱，带着mama和弟弟远走高飞。 “哥—哥。” “诶。” 弟弟已经会说话了，家里又多了一个meimei，这一年高启强10岁，他知道又有一个人需要自己保护，现在的他虽然做不到拉着弟弟跑，因为家里还有mama，但是他能将弟弟护在怀里，捂着弟弟的耳朵，不要让他听见那些污言秽语，事后他会抱着mama放声大哭，他恨自己还是不够大，没能反抗那个男人，他不是没反抗过，只不过迎接自己的是一顿拳打脚踢，他曾经被打到下不了床，那一个星期，mama上班途中要跑回家好几趟，还要给那个男人洗衣做饭，还要照顾弟弟，那时候好像mama才怀着meimei没多久，高启强躺在床上很后悔，自己是个累赘，mama却说，只要阿强保护好自己，就是对mama最大的帮助，自此之后，高启强就“机灵”了点，那个男人对mama不会下死手，毕竟还需要有人伺候他。 13岁的高启强本来是要上中学了，那天周末他在家照顾弟弟meimei，爸爸mama出门了，那天天气不太好，阴沉沉的，高启强收了衣服，突然门被敲响。 “阿强，不好了，你爸妈出事了，快跟我走啊！” 高启强牵着弟弟，背着meimei来到了警局。 “怎么就一个孩子，他家其他人呢？”一个光头警察面露难色 “他家就他一个大孩子，才13岁，还有两个小的，作孽哦，以后怎么办啊。” 高启强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自己很混乱，那个男人死了，自己该高兴，可是他带走了mama，好恨。 “老安啊，你声音小点，别吓着孩子。”一个面色和善的男人拍了拍那个“老安”的肩膀。 “小朋友，你一个人照顾弟弟meimei啊，真了不起，我们想跟你确认一些事情，刚才这位安叔叔声音有点大，没吓着你吧，我姓孟，你喊我孟叔叔吧。” “我mama死了是吗？” “这……还没确认是不是你……” “我可以去看看吗……” “好的，我们陪你。” 白布之下的两具rou体一动也不动，这里好冷，高启强屏住呼吸，浑身血液发凉，他希望白布之下是他，但不是她，可惜，白布下是他的爸爸mama，高启强一下子愣住了，大脑来不及反应，一切都太突然。 “是他们……” “孩子，你家里还有其他大人吗，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我家现在就我一个大人了！” 高启强知道自己长大了，一切都在催着他长大。 “你们放心，我们这些老邻居会好好照顾他们兄妹三个的，不劳烦你们了。” 田婶牵着高启强回旧厂街，以后的日子还长着，活着的人总得想办法活下去。 “老安，这孩子太可怜了。” “是啊，可怜的孩子太多了，可是我们管不过来啊，还好他们那些邻居应该还不错，有空咱们去看看。”虽然这么说，但是面临晋升的警察总是那么忙，忙着忙着，记忆里那个叫高启强的孩子也就渐渐没影儿了。 “安叔！孟叔！崔姨喊咱们回去吃饭，我爸爸mama也回来啦！我还要去找孟钰玩！”才8岁的小男孩正是活泼开朗的年纪，爸爸mama出任务回家了，就足够他活蹦乱跳好久。 那晚的雨好大，高启强回到家，哄睡了弟弟meimei，那一刻他突然抑制不住哭了出来，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好痛，为什么眼泪止不住，大雨淹没了他的哭声，高启强知道，这一刻自己真的长大了，可惜，自己的成长里，再也没有mama了，长大，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