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渐新痕

    许州的秋日格外寂寥。

    她住的客栈就在江边，远眺便是漫无边际的青云江，波涛翻滚，行船匆匆，偶有船夫唱着信天谣，声音悠长粗犷，冲破云霄。

    青云江自西蜿蜒向东，姚安也是坐落在江边的城市。

    小时候，她看江，总觉得无边无际，长大后，才发现原来漫长的没有边际的青云江，其实一眼就可以望到底。

    两岸的秋色深了，重重山峦是枫叶染尽后的红色，幼宜支着下巴，歪头看着窗外的景色。

    周晟翊进屋时，她以为是阿婵。

    头也不回的问道：“信可送出去？”

    他问道：“什么信？”

    幼宜心头一惊，强作镇定，只说：“是我写给二嫂嫂的信。”

    怕他不信，又重新解释一番：“嫂嫂临行前嘱托我若有机会，要常与她通信。”

    她确实也给二嫂嫂写了封信。

    周晟翊知道她在永宁侯府时便同纪氏关系要好，不疑有他。

    解开身上的墨色披风，搭在一旁的架子上，在她对面坐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

    幼宜知道这是给他倒茶的意思。

    虽是举手之劳，却并不情愿，兼之心绪还未静下来，难免有些慌张，端起茶壶的手轻微颤抖着。

    周晟翊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优雅从容的伸出手去，接过她手中的茶壶，顺便给她倒了杯茶。

    幼宜捧起茶杯小口饮着。

    却不料他突然问道：“你在信上同你嫂嫂说了什么？”

    “我走时，祖母正病着，托而嫂嫂问祖母安”

    这些话算不上撒谎，只是隐瞒了自己给李言写信的事情。

    周晟翊冷嗤一声，放下杯子。

    目光有些冷了，他打量着她，似乎在思考她话中的真假。

    永安侯府的老夫人素来不待见这个孙女，她的身份被揭穿后，在侯府越发不受人待见，只有纪氏同她二哥肯照应她。

    永安侯整日沉浸在亡妻之痛中，对这个本非亲生的女儿，也谈不上用心。

    这样想来，她其实是个可怜人，小小年纪，就要因为母亲的事情受尽委屈。

    “也难为你还想起你的那位祖母来。”

    他去永安侯府时，老太太指着她骂她的那位亡母是位红颜祸水，败坏家门。

    巴不得盛京那边来人早早将她接去，仿佛她的存在是侯府的笑话。

    幼宜默不作声，祖母待她，确实算不上好，但也不算苛待。

    或许祖母一早就知道她并非父亲的亲生女儿。

    “四哥哥，我们何时启程回盛京？”她柔声问道，只是想尽快转移话题。

    “你的病可痊愈了？”

    她点点头，二人皆只字不提那夜船上的事情。

    幼宜在心中安慰自己，女孩子在世上，若生的太美了，总会遭些坏人惦记，这不是她的错。

    她不必信那女德女诫中所说的失德失节。

    行为不轨的是周晟翊，真正失德的人是他才对。

    周晟翊沉思片刻“既如此，收拾好行李，我们下午便可启程。”

    他这趟来姚安，也不全是为了接回幼宜。

    自永王谋逆被处死后，他原先的封地青州仍不太平，永王虽死，手底下的余孽却贼心不死。

    周晟翊领了圣旨，暗中前往青州调查，已经掌握了一批叛贼的名单，只等着回盛京之后回明圣上，静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