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没有白鹭
连山秘境内，入夜。 天火消退，暴雨骤歇。冒险前来的旅人尚未松出胸中提着的气，便被浓雾遮了眼睛。 雾气仿若凝实，低头不见脚尖，小道长叹一声时运不济，拎着剑在雾中探路。 小道长喜爱交游，早先听闻连山秘境开启时期不定，危险神秘，又藏有奇花望鹤兰，便打定主意要去其中探索一番。他自持武艺，信心满满，只待找到那奇花，赠予师弟做生辰礼。 思及师弟，小道长咧开嘴笑，灌铅的脚步也轻快许多。不知走了多久，一片昏沉沉朦胧胧中，隐约可见一抹光亮。 小道长循光而去，见一山壁凹陷处有人生了火堆，看装束，像是秦岭里那些采药人。 采药人察觉到小道长，点点头便算打了招呼，继续靠着山壁养神。小道长自行在火边寻了处地面打坐，不多时，脚步声远远传来，小道长睁眼，只见一中年刀客解下背后的刀独坐一旁。 天冷，小道长摸出行囊里的酒想喝一口，余光撇到一个黑影。 黑影按住了正欲暴起的小道长，往旁边一拨，小道长挣扎不得，眼看着黑影的衣角在他面前拂过，毫不客气的占了他的位置。 那是个裹着黑斗篷的老人，不仅年老，连声音都是嘶哑的，他挤开小道长后摊开了手脚，舒舒服服的烤着火，小道长默念尊老，自己坐去一旁。 天越来越冷，几人烤着火，不敢睡去。那为老不尊的又盯上小道长的酒壶，嘿嘿笑两声，几句诓得那向来热心的小道长贡献出自己的酒，在火上煨热，四人分饮暖身。 酒香也暖热了气氛，四人饮酒闲聊，很快便说起来此处的目的。 小道长面带羞涩，说自己是来给师弟找礼物的。 说起师弟，小道长的话匣子打开了就合不上。他摩挲着酒壶向其他四人炫耀自家师弟多么端庄美丽贤惠温柔，就连生气的样子都十分可爱。 他举着酒壶炫耀：“我师弟可是一等一的好，这酒壶也是他亲手放进我包裹里的。” 小道长见无人应和，略显尴尬的看向采药人。采药人垂眸沉默片刻，开口道：“我与你不同，此番是来寻药的。” 原来他妻子病重，昏迷不醒。采药人救妻心切，只身来秘境寻药。 许是采药人话语过于沉痛，中年刀客面上动容，长叹一声：“我与你目的类似，不过救的是我孩儿。” 他借着酒意，三言两语，述说自己年少时所爱非人，那毒妇为权势钱财害他，逼得他远走异乡，漂泊不得归，在人前又总装出一副无辜模样，楚楚可怜地唤他回家去。他两人所出的孩儿纯善，无辜代人受过，重伤不醒，那毒妇还护着凶手，不肯让他为爱子报仇。 “这些年我为我儿四处求药，偶然想起早年家中曾有一株望鹤兰，便要那毒妇把花给孩子服下，谁知他竟告诉我那花丢了。” 中年刀客说起，咬牙切齿，却沉痛万分：“我自是不再信他，暗中一查，那奇花果然早就被他献给权贵谋求权势了。” “他心狠无情肯弃我们孩儿的命于不顾，我这个当爹的却不能不救。” 他饮尽杯中酒，横刀置于膝上，在火光映照下落魄万分。 黑斗蓬下的老人发出一声尖笑。 他很老了，一张脸布满皱纹，胡须过胸，声音又苍老，又沙哑。 “这地方老夫年轻时也来过几次，如今呢，是来见老妻的。” “老妻也与老夫青梅竹马，温婉贤惠，可惜老夫年少冲动，误会了他，一怒之下离家远走。后来，后来哦，老夫也只能来这地方看他了。” 老人慢悠悠喝着酒，说话颠三倒四，另外几人倒不在意他在絮叨什么。小道长听了一耳朵，好像是说儿子病重，老人斥骂妻子心狠冷漠，过后打算再寻一株鹤望兰救儿子，却不知妻子为了救孩儿已进了秘境。 “他向来学艺不精，进个秘境还能被牵连旧伤，老夫带不回他，也只能把他埋在那花旁边，回去把事情担起来。” “如今老夫也没多少时日，终于可以回到这里，陪着他了。” 酒喝尽了，火堆熄灭，雾也逐渐淡去。几人默默无言，起身走上各自的寻花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