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孩子就是孩子
转眼入了冬。 云梦山上下了几场大雪，山间山头都被白雪覆盖，银妆素裹，白皑皑的一片，好一处世间圣洁之地。 盖聂常常烤些红薯芋头之类，捧在手里热烘烘的，吃进肚里暖洋洋的，卫庄顿觉冬天也没那么讨厌了。 他再让他的鹰不时叼来些山鸡、野兔之类，给师父师哥打牙祭，这个冬天真就圆满了。 烧烤味儿飘出厨房，连师父都坐不住了，坐在灶前同他们一起等待，好像生怕这两小子会把好吃的部位先偷吃了一样。 这让卫庄觉得，师父其实也没那么古板。 起码比康叔要好得多。 虽然这样腹诽，可他还是忍不住挂念起康叔来。毕竟，康叔给了他第二次生命，也教养他长大。方法虽然令人反感，但他的恩情，他还是记得的。 一别小半年，不知他是否安好？这位老爷子最讨厌的就是冬天。本来就行动不便，冬天穿得一多，人变得更累赘了。即便再好强，还是需要旁人相助。可他却怎么都不肯接受卫庄的帮助。 记得刚到他身边的时候，他对这个坐在轮椅上的老者充满了同情。 有一次看到他想喝水，自己将轮椅挪过去，无奈那轮子抵在案几边，他怎么也够不着水杯，他便跑过去帮他把水杯递了过去。 谁知却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说，他不需要同情。 他又说，他贵为世子，不可以纡尊降贵做这些下人做的事。 这么古怪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当时真是气了个半死。 现在回想起来，卫庄觉得，自己的脾气也这样古怪，应该八成都和他有关。 盖聂碰了碰他：“小庄，在想什么呢？” 卫庄收回思绪，冲他微微一笑：“我在想，一会儿兔子熟了，怎么分。” 鬼谷先生敲了敲他的脑袋：“臭小子，都不先问问师父，就想自己分！” 卫庄抱着脑袋远远跳开：“我当然是要把最好的部位留给师父啦！” “唔，这还差不多。”鬼谷先生满意地抚了抚胡子。 卫庄嘟囔道：“真是不公平。这只兔子明明是我弄来的。” 鬼谷先生瞪了他一眼：“是你的鹰抓来的吧。” 卫庄道：“那也是我的鹰，还是我弄来的。” 鬼谷先生得意一笑：“那只好等你当上了师父，才跟你的徒弟去讲公平吧。弱者，根本没有资格要求公平。” 你说我是弱者！ 卫庄气鼓鼓的，却无力辩驳。 在师父面前，他还有什么好说。 盖聂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心下不由有些羡慕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 师父待他也很亲，只是亲的方式不一样。 不知为什么，他始终不能像卫庄那样和师父讲话。 他讲不来；就算讲了，师父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鬼谷先生转头望向他：“聂儿，你觉得兔子怎么分才合适啊？” 盖聂心中微微一动。 他试探着问：“师父是想借这只兔子分析天下局势吗？” 卫庄撇撇嘴。 又来了！还真是师父的第一狗腿子！ 鬼谷先生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当今天下，最强的三国无非是秦，楚，齐。韩国无论从国土还是国力上看，在七国之中都属弱国。” 卫庄不以为然：“那是因为我还没有登场。” “哼！”鬼谷先生发出一声冷哼，“果然，我们鬼谷弟子，就是要有小庄这样的气势！” 卫庄道：“师父这是在夸赞我，还是在讽刺我？” 鬼谷先生反问：“你认为呢？” 卫庄看了盖聂一眼，得意一笑：“自然是在夸赞啰。” 盖聂抿嘴微微一笑。 鬼谷先生暗叹：小庄可真是鬼谷这几百年来不世出的厚脸皮。 卫庄似看出他心思，又道：“师父只道我脸皮厚。可依我看，比起我们鬼谷的前辈张仪，弟子还是差得很远。” “此话……”鬼谷先生发觉不妥，将后半句生生咽了回去。 卫庄和盖聂对视一眼，再也忍不住哈哈笑出来。 卫庄道：“据我所知，张仪完成学业后，就去游说诸侯。他曾陪着楚国国相喝酒，席间，楚相丢失了一块玉璧，门客们怀疑是张仪拿的，因为张仪贫穷，品行鄙劣，那玉璧就只能是他偷的。于是他们把张仪拘捕起来，拷打了几百下。可是张仪始终没有承认，大家只好放了张仪。张仪的妻子知道这件事后，埋怨他说，你要是不读书不游说，又怎么能受到这样的屈辱呢？张仪对他的妻子说：你看看我的舌头还在不在？他的妻子又好气又好笑，说：舌头还在呀。张仪说，只要我舌头还在，这就够了，总有一天我会出人头地。” 见盖聂只是在一旁掩嘴偷笑，卫庄笑道：“师哥，你不会以为我又在杜撰吧？” 盖聂平静地道：“那倒没有。这个故事我也听过。后面还有一段，你要不要听？” 卫庄道：“你说。” 盖聂道：“后来张仪出任秦国国相以后，写信警告楚国国相说，当初我陪着你喝酒，并没偷你的玉璧，你却鞭打我。现在你要好好地守护住你的国家，因为我反而要偷你的城池了！” 卫庄道：“他还真是睚眦必报。” 真是越扯越远了。 鬼谷先生轻咳几声，正要提醒他们正题还没开始，卫庄突然道：“兔子好了！” 两小只急忙起身将野兔从灶里扒出来，手忙脚乱地撕扯，烫到手也不介意。 没人在意天下局势终将如何变化。 鬼谷先生心中长叹：孩子就是孩子啊。罢了。 冬至过去，离新年就不远了。 鬼谷先生特许给卫庄放了个长假，让他回去探望康叔，如果他不介意，到明年的正月十五再回来也不迟。 卫庄狡黠地笑道：“若是师哥能跟我一起去，就算明年冬至再回来，我也不介意。” 他以退为进，希望这个借口，能让他成功带盖聂一起出游。 鬼谷先生暗想，这小子居然还在老夫眼皮底下耍心眼，胆子着实不小。但他没有戳破。在他看来，让康叔见一见盖聂，也许事情会有不同的发展。 他说：“那要看你师哥答不答应了。” 卫庄喜出望外：“答应的！他一定会答应的！” 盖聂却有些迟疑：“那师父……吃什么？” 鬼谷先生大手一挥，很是洒脱地道：“聂儿不必担心，你们不在，师父自然有师父的去处。只要你想去，你就去。” 盖聂看了看卫庄。 卫庄一脸期待，眼神里满满都是怂恿。 盖聂便冲师父行了个礼：“如此，那就多谢师父了！”